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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法下线的游戏世界里,靠外挂活成英雄 | 科幻小说
“以后,我一定会成为英雄的。”在逐渐淡去的梦境之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我曾经重复过的一句话。许多孩子都会对自己的父母、老师或者其他监护人说出这番话,并收获赞赏、褒扬或者嘲讽,但听到我的这句话的,只有我所最亲近的那个人。在现在看来,这似乎仅仅是一句戏言,但对当时的我而言,这却是货真价实的庄严承诺。当然,和几乎所有说出过这句话的孩子一样,我过去并没能将其兑现。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充满变数的命运却让我在度过了坎坷而不幸的一生之后,以过去始料未及的特殊方式获得了这样的机会。于是,就在从睡梦中醒来的瞬间,我又一次开始履行作为英雄的职责。
一那头怪物确实足够丑的。在念咒变身之前,我花了五秒钟时间打量了一下那家伙的尊容:虽然在源代码和阿斯帕公司留下的设定文件里,这东西被称为“云鲲”,但无论怎么看,它都更像是一只被画上了夸张的鲨鱼嘴和小眼睛、在一大团翻涌的云雾中漂浮着的的飞天大香肠。而更糟糕的是,或许是为了体现出这个大家伙的恐怖之处,它的设计者还刻意让这家伙浑身上下长满了歪歪扭扭的骨刺——但这只是让我进一步联想起了那些喜欢把自己吹胀的河鲀……而后者离“恐怖”可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当然,无论看上去到底有多滑稽,这玩意儿的存在确实已经对这座山间的小镇造成了不小的威胁。而我们的任务,则是解决掉它。而这事应该不会太难。“如果我们能尽快解决掉这家伙的话,就用不着麻烦彩了——反正她这一阵子已经够忙了,”在迅速分析了目前的态势之后,我嘀咕道,“七彩星光流溢伽蓝——闪耀着装!”在将右臂举过头顶,喊出这句话后,一道浓稠如液体的粉金色光芒笼罩了我的身体,并让我浑身上下的装束完全变了个样:在平时,素来不修边幅的我都习惯于只穿着一领默认的斗篷、外加一件登陆时附送的衬衣四处行动,而在念完这段让人难堪的台词后,这些朴素到毫无特点的服装立即被一套华丽到令人尴尬的洋装取代了——在包裹着我身体的蓬松连衣裙上,大量闪闪发光的碎钻与珍珠组成了星星、月亮和蝴蝶之类的图案,大量由粉红色和金色缎带构成的蝴蝶结从我的胸口与衣领一直点缀到了靴尖。而作为武器出现在我手中的长剑,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件纯粹的装饰品。狭长的银色剑刃上布满了华而不实的细致浮雕,而剑柄的护手上则缀满了用白金丝线盘卷编织而成的百合与牡丹。总而言之,如果有选择的话,我绝对不会穿着这种羞耻到家的玩意儿上前线……但不幸的是,现在我没有选择。当然,由于我刚才搞出来的动静,周围街道上的人们不可能不注意到我——大群穿戴着各式稀奇古怪装备的冒险者纷纷朝我挥手示意,其中一些人还吹起了含义暧昧的口哨。“大家请让开,我……我要上了哦!”脸颊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我有些自暴自弃地大喊道,接着便冲向了那头正在以街边的房屋为目标大快朵颐的怪物冲了过去。“洁净光华纵贯苍岚——星坠斩!”为了尽快躲开街上的人们的炽烈视线,我一出手就使出了全力,砸下了杀伤力最强的大招。从理论上讲,只要能够命中,这一招足以直接把那头浑身是刺儿的飞天大香肠送回它姥姥家去……不幸的是,理论和现实总是有那么一点儿差距。那道随着我的挥剑动作从天而降的光芒准确地击中了云鲲的身体,然后……直接从里面穿了过去,在小镇中央的石子路上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弹坑。“这啥?难道……”“是雾镜术!离忧小姐!我刚刚查到了,云鲲每天可以用两次这种技能!”隆朝我喊道。虽然在变身后穿着一身金光闪闪、极度浮夸(或者用一个更通俗的词儿,极其“中二”)的盔甲,但事实上,我的这位队友担任的主要是联络与情报分析工作,而非直接上阵厮杀——换句话说,在出工时,我会照例先上去砍一刀,如果没能一下子干翻对手,隆就会负责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雾镜术?那是什么鬼?!”“大致而言,就是制造幻象吸引攻击。”隆说道。“开什么玩笑?你之前查到的资料里,云鲲的智力点数不是只有35吗?!幻象术的基本需求可是智力50以上啊!”“所以说那其实不是幻象……当心后面!”“可恶!”多亏了隆的及时提醒,我迅速抽身跳到一旁,避开了那头怪物的一次势大力沉的尾击。由于平时积累下的大量战斗经验,通常情况下,我都能及时察觉到怪物们的袭击,但不知为何,这次我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险些被那家伙偷袭得手。等等,什么都没感觉到……“净罪之光洞彻九幽——燃魂斩!”我的下一次斩击直接朝着与那怪物相反的方向劈去。翻滚的青蓝色火浪就像一条蹿向猎物的毒蛇,直接穿透了厚重的云雾,击中了正打算从我身后发动袭击的云鲲的脑袋,后者发出了一声活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猫一样的嘶鸣,然后就在一场仿佛廉价烟火般的大爆炸中消失得一点儿不剩。“干得好!”隆朝我兴奋地挥着手,“你是怎么知道那家伙的真身在你后面的?!”“因为你说了,那不是可以操控的幻象术,而是雾‘镜’术。既然是镜子,那么要判断位置就相对容易了。”我耸了耸肩,“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了,出现在这里的规格外怪物,总共也就只有这么一头。”“很好。这次总共得到了14700点经验值……”当那些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镇民纷纷朝我欢呼时,我看到了在眼前的状态栏上跳动的那一串数字。好吧,考虑到我刚才干翻的是一头特S级的怪兽,这点儿经验收入倒也是恰如其分——对许多苍梧洲的居民而言,这足以让他们一口气升个三四级,甚至更多。不过……“……不过话说回来,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在迅速逃离街上的人们灼热的视线的同时,我嘀咕道,“我可是英雄啊。”
二“呼——啊——”当“链接断开”的提示符在我眼前闪烁了三次之后,我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从“苍梧洲”离开,从来都是一种令人相当不舒服的体验。在前一秒,我还有着健康而强壮的身体,几乎免疫一切病痛和伤害,也不会被寒暑饥渴所烦扰,有着几乎可以做到一切、能够自由地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而现在,我躺在被自动化医疗监护系统包围着的床榻上,呼吸粗重、神情疲惫,哪怕只是在与地心引力的抗争中抬起一只手臂,所需要的力量与耗费的精力,也已经达到了目前我所能负担的极限。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现实于我而言才是一个噩梦。在这个噩梦里,我有着无趣而平淡的人生,以及痛苦的过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中出生,被父母所疏远,从没有得到真正的关爱,只能与小我一岁的妹妹一道面对世界的冰冷温度。在这段人生里,我也曾经有过属于自己和妹妹的小小梦想,而这个小小的梦想甚至曾经接近实现……但最后,一切却以如此冰冷而讽刺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友情提示:您目前的体重是27.22千克,比一周前降低了0.55千克,处于不健康区间,请听从专业安排并有规律地摄入必需的营养。”当一支阿拉克涅式机械臂将一截用于输送流质食物的软管送到我嘴边时,我下意识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并且避开了它。于是,这台机器便开始对我说教起来,“在难以进行自主运动的情况下,保证营养摄入的必要性……”“我知道,闭嘴啦!”我对那堆负责维持我的生命的破铜烂铁吼了一句,然后便开始吮吸从软管中流出的食物。就像往常一样,这些食物除了由淀粉和葡萄糖带来的微弱甜味之外,美味程度并不比用过的草纸高出多少,完全勾不起我的丝毫食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一份食物的量也并不大,因此,我可以尽快完成例行公事的进食过程。毕竟,对一个失去了下半身、而且常年不需要活动的人而言,维持生命所需的能量其实并不太多。“确认您已经完成进食,您的各项生理数据指标都在正常阈值内,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医疗监护系统甩下了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然后便自行切换回了待机状态,将我留在了黑暗之中。我深吸了一口气,花了几秒钟时间闭目养神,然后说出了下一道指令。“接通209-3E室的安全监控摄像机。”“如您所愿,小姐。”医疗监护系统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为我连上了那台摄像机。接着,一幅图像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在一只球状的透明容器中,一只大脑,以及与它相联的眼球和脊髓正在浅黄色的液体中安静地漂浮着,大量细如发丝的线路和软管将这个器官与维生设备连接着,使得它看上去仿佛完全与“人类”这个概念无关,而更像是一只怪异的腔肠动物。但我知道,在法理和伦理层面上,这确实是一个自然人——而且是一个与我有着无法分割的血缘关系的自然人。哪怕“她”现在甚至已经失去了心脏与用于造血的骨髓、只能依靠泵入脑中的人造血液生存也一样。更重要的是,在我的记忆中,彩永远都是那个带着天真而乐观的微笑的女孩,就算我们卷入了那场事故、并不得不成为苍梧洲的永久性居民这一事实,也不会让我的记忆改变分毫。对于苍梧洲的绝大多数“居民”们而言,他们所居住的世界就是一个游戏——在脑机接口技术最终于本世纪中叶实用化之后,全沉浸式虚拟现实游戏也随之升级,成为了大量有足够空闲时间的人用来消磨人生的绝好手段:毕竟,对于人们而言,眼下的现实世界早已经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偶然性和意外性,一切都在精确到毫秒的精密时间表安排下,按部就班地进行。在真实的生活中,人们无法追寻奇遇,幻想存在的空间几乎被压缩殆尽,甚至就连获得单纯的友谊与爱也已经难上加难。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前往另一个世界寻找这一切。但苍梧洲与此却有些不同,因为严格来说,它并不是一场游戏——纵然它的整个架构和运行模式确实与其它交互式VR游戏并无区别,但却有着一个至关重要的差异。真正的游戏,是可以随时离线的。
三“姐姐,今天在东胜大陆上,特S级怪兽一次性出现了两只诶。”“是吗?那可有些麻烦了,”在饮下了杯中的热茶之后,我点了点头,并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茶水的味道相当苦涩,也非常滚烫,是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的那种浓茶。不过,我却相当喜欢这种饮料——毕竟,就算只是人为模拟出的虚假信号,至少它也足够强烈。与那些味道平淡、尝起来完全没有实感的合成流食不同,它足以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英雄战队能出动的人不多啊。”“是哦,除了姐姐你和隆先生之外,就连玄先生和角先生也都已经去了南荒大陆对付刚刚出现的巨型梼杌了,现在也还没回来。丽小姐和玄英先生还在支援北芦大陆的行动分队,据他们说,上次被解决掉的邪凤留下的卵还没有被定位……”彩继续报告道。“看来,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让人……不得安生了。算了,我会亲自去收拾那两个家伙的——你也跟我来吧,”我放下指间的青瓷茶杯,对彩耸了耸肩。在这里,彩的个人形象是基于她在遇到事故前留下的影像资料设定的,但也经过了一番修饰。原本比我矮小得多、而且在字面意义上瘦得“弱不禁风”的彩,现在拥有了不逊于任何职业模特的健美体格,身高也变得与我相仿。但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与神情仍然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彩。那个缺乏主见、害羞怕生、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彩,“我实在是不太希望扩展英雄们的数量——毕竟,如果像我们这样的家伙太多的话,肯定会严重影响到游戏的平衡性。”“对哦。我们现在的能力已经太犯规了。”彩点了点头,“一般的玩家最多也不会超过30级,40级的A等冒险者在整个苍梧洲也只有不超过一百个,但我们的平均级别是80级!就算是面板防御力最强的A等冒险者装备上最高级的防具,都不可能抵挡住我们的一次普通攻击……”“但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这个级别上限能更高一点儿——这样一来,也许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掉所有制造麻烦的特S级怪兽了,”在走下楼梯、前往冒险者公会的传送门时,我自言自语道——为了方便苍梧洲的玩家们往来于这个虚拟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每一座冒险者公会里都设有传送门,只需要花上几个小钱就能使用它们。通过在公会的传送石板上输入坐标,这些微微发光的大门可以将玩家连同他们的装备一道被送往任何地点,“当然,这可不是我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了。”“说白了,都是游戏运营商的错。”彩小声抱怨道,“从那些捣乱的特S级怪兽开始出现时起,已经好几个月了!按理说,这个问题早就应该被纠正了才对,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玩家用这种办法去补救啊?”“你问我,我问谁?”我故意装出一幅专心致志设置传送坐标的模样,以免与彩的视线交汇——虽然已经习惯了重复这些编造出来的说辞,但我实在是无法确定,当彩直接盯着我的眼睛时,我到底还能不能理直气壮地对她说出谎话,“反正……啊……我们目前的这份工作也还不坏。难道你不乐意继续当英雄了吗?”“啊啊,当然不是。”彩连忙说道。“那就好。”我点了点头,同时又一次强行忍住了将真相告诉彩的冲动——没错,就像这里的绝大多数玩家一样,她一直坚信,自己是一个“苍梧洲”的“在线居民”,一位游戏资深玩家……而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她确信这一点。当然,我们所生活的这个虚拟世界原本确实和沉浸式VR游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原本曾是一家不成功的游戏公司开发的产品,却因为公司的经营不善而以半成品形式匆匆下线。在那之后,这个虚拟世界几经转手,最终被全球失能人口福利委员会所买下,并得到了“苍梧洲”这个名字,成为了一项颇受争议的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在过去一个世纪中,生命科学与医学的进步持续地——虽然幅度越来越小——延长了全球人类的预期寿命,也让大量“绝症”不再能像过去那样轻而易举地剥夺人们的生命。只要发现及时,大量原本必死无疑的严重伤病者都能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并且依靠人工干预维持生存,但不幸的是,这样的进步也造成了一个越发显著的负面效果:长期失能者的人数与日俱增,而照顾他们的人力却因为年轻人口的持续性衰减而越发不足。于是,“苍梧计划”便成为了诸多解决方案中看上去最吸引人的一种。当然,让没有康复希望的失能者——比如我这样的家伙——通过游戏打发时间的做法由来已久。甚至在VR技术尚未发展到基于脑机接口的全沉浸模式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尝试着这么做了。不过,对早期那些尝试者的调查和统计显示,相当一部分依靠VR游戏度日的重度失能患者都在数年之内出现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一些严重者甚至陷入了精神错乱、或者渴求死亡。虽然缺乏足够确切的证据,但大多数研究者都认为,这和他们所感觉到的的“落差感”有关——没错,沉浸在游戏里确实可以让人忘却自身的衰弱与无能,但这样的梦境迟早总会醒来……而届时,痛苦而无力的事实将会让他们切实地感受到双倍的痛苦。由于这类不幸的频频发生,完全浸入式VR游戏一度被认为不适合作为重度失能患者排解无聊与痛苦的手段……直到“苍梧洲”计划开始实施为止。与过去的类似尝试不同,这一次,成为“苍梧洲”居民的绝大多数人,将在余生中被永久地绑定在虚拟世界内——他们的记忆将会接受微妙的干预与调整,并因此相信,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重度游戏玩家。只不过,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全部记忆都是虚假的。当他们选择“下线”时,系统事实上会将他们切换进另一个虚拟空间之内,而在那里,他们会完成一般的重度玩家们在现实中会做的几件事:吃饭、睡觉、处理个人卫生,然后重新上线。当然,这也意味着,一旦成为苍梧洲的居民,一个人就将与他过去的生活永远告别。就像现在的彩一样——虽然她还记得我是他的姐姐,但我们那不幸的过往已经不复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对于这一点,就连我也无法确认其到底是好是坏。但至少,彩现在看上去倒是比过去开心得多了。“快看!就在那儿!”随着传送的光芒逐渐消退,彩指着远处的那个大家伙兴奋地叫了起来——那是一条又肥又大、呆头呆脑、浑身长满银色鳞片,而且还有着六条粗短的腿的大鱼,正在一座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拆房毁屋。一群冒险者们正在大呼大叫,围着这家伙发射弓箭、扔出法术……但却一点儿用也没有。“唔,就是条巨大化的冉遗鱼嘛,”隆说道,“以特S级怪物而言,算不上什么厉害玩意。”“但已经足够麻烦了。”我嘀咕道——通常情况下,这些在东胜大陆的沿海游荡的六脚怪鱼都只是些C级的中等怪物,不过,眼前这货的生命值和攻防水平全都比它那些平庸的亲戚们提升了好几十倍,自然也从“经验包”变成了一般人对付不了的存在。当然,对于身为英雄的我而言,要收拾掉它仍然只是小菜一碟。“七彩星光流溢伽蓝——闪耀着装!”我咬了咬牙,大声喊出了这段有些令人害臊的变身咒语。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从空中流泻而下的金红色光芒,也没有变身时特有的力量感。我的身上没有出现那套洋装,手中也没有剑——有什么东西阻碍了我的变身。“可恶,是系统故障吗?”我摇了摇头,又集中精神试了一次——这一次,那种障碍感仍在,但我的意志力压过了它,让变身总算得以完成。但是,由于反复变身消耗了不少时间,比我更早完成准备的彩已经提前冲了上去。和我的这件与苍梧洲的常见风格颇有些格格不入的魔法少女式洋装不同,彩在变身后穿着的是一件很有中世纪东亚风格的服装。大量的丝绸飘带和拖拽了好几米长的长裙,让她在飞到空中时有种相当……华丽的感觉。只可惜,当她要使用手中的那支双头长矛时,这身打扮对她而言就颇有些麻烦了。任何人都不难想象,当她挥舞这件足有两米长的武器时,那些飘带会造成怎样的麻烦。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飞行术的加持下,彩极为灵巧地围绕着那条巨型冉遗鱼展开了游击战。她手中的矛尖一次次挥出,但却并没有直接刺入六脚怪鱼的体内,而是放出了一道又一道闪烁的金黄色光波——这种被称为“斩击波”的招数是个典型的鸡肋招式,虽然可以让使用近战武器的战士职业拥有一定的远程攻击能力,但伤害和破甲效果都会减半,而且射程也根本比不上真正的后排输出专业户们。纵然彩和我一样有着远比一般冒险者高得多的级别,但使用这招攻击的结果,是那条冉遗鱼虽然接连挨了十几下,但却一直没有遭到真正的致命重创。“够了,彩!让我来!”见这场战斗正在朝着持续拖延的不利方向发展,我举起了剑,大声喊道。但不知为何,彩并没有配合我,反而在我每次准备发起突击时,都会“恰到好处”地挡在我的攻击路线上。“这样做太麻烦了!继续拖下去对我们不利!”或许是为了替我的观点提供一些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冉遗鱼突然张开大嘴,朝着刚刚对它隔空挥出几道斩击的彩吐出了一大团缠绕着暗绿色雾气的针状物——当然,在灵敏度上占据了完全优势的彩立即躲开了这次攻击。而我也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当机立断地展开了突击。缠绕着炽热红焰的剑锋迅速刺穿了怪物的银色鳞片、扎进了它的躯体之内…………但我随即察觉到了异常。“糟了!”当一团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的胶状物攀上我的剑刃时,一直待在原处、用他的专属技能调查着对方情报的隆总算给出了迟来的警告:“注意了!这头冉遗鱼有‘活性皮肤’和‘腐蚀皮肤’的复合技能,近战攻击有一定概率遭到反噬!”“你怎么不早说?!”愤怒的我试图拔剑,却发现已经无法甩脱那些不断增生、滋长的恶心物质——这东西甚至还迅速爬过了我的佩剑的护手、缠上了我的手掌。如果不是因为虚拟世界中的痛觉被刻意地削弱了的话,接下来传来的、手心遭受侵蚀的痛苦肯定会让我失去意识。“隆!我该怎么做才能甩掉这鬼东西?!”“有点困难!这东西如果攻击判定成功,会无视对方的规避动作和抗性,持续侵蚀至少五分钟,并在这段时间内持续按比例造成伤害、直到目标死亡为止……这是最糟糕的、完全无视豁免和抗性的那种特殊攻击。要想解除,只能在时间耗尽前杀死技能所有者。”“好极了。”我恼怒地嘀咕道。杀死那家伙?凭现在已经陷入战斗能力不足状态的我,恐怕根本做不到。当然,彩也许能够击败它,但就算她全力进攻,要花的时间也不止五分钟……算了,虽然被干掉非常麻烦、而被特S级怪物杀死尤其如此。但我和其他人不同。作为英雄中的引导员,就算被宰掉……在下一秒钟,一道炽热的强光突然吞噬了我。
四我又一次在昏暗的房间中睁开了双眼。接着,我花了几秒钟时间回顾自己的记忆,以确定我刚才确实并没有被那条该死的怪鱼杀死。虽然在大多数完全沉浸式VR游戏中,自己扮演的人物被杀死并不会导致什么问题——你只会感觉到一点儿象征性的痛苦,以及一些别的、纯属游戏性的惩罚,然后就会被传送回公会、存档点或者别的什么类似的地方。但是,也存在着一些“不走寻常路”的特例:少数VR游戏为了增加玩家的紧张感,会蓄意采用“死亡-掉线”模式,将阵亡的玩家强制弹出。当然,作为一个典型的奇幻风格轻松冒险游戏,在“苍梧洲”中的死亡显然不会招致掉线……但那是在正常状况下。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不正常”的状况出现了。由于在被廉价出售给全球失能人口福利委员会之前,“苍梧洲”并未制作完成,更没有进行过必要的在线测试,因此,它的程序中其实隐藏着不少bug,其中一些就来自制作早期留下的废旧设定。由于一个迟迟未能修复的bug的影响,在最近一段时间,一些原本不会出现于苍梧洲的超级怪物开始出现、并且四处袭击人们,这些家伙的等级、战斗力和技能强度都远远超出了原有的怪物,更是到了原有的冒险者们根本对付不了的程度。更糟糕的是,这些家伙的攻击如果造成玩家人物死亡,又会立即诱发另一个bug:“丧生”的玩家不会在最近的冒险者公会里获得一次付费重生的机会,而是直接在现实世界中醒来,然后被迫面对他们原本已经忘记的悲惨现实……并在这骤然而来的真相导致的心理落差中遭受巨大的痛苦。而这正是我们竭力要避免的。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们目前尚未找到bug本身的修复方法,但也不是没有对抗手段:为了确保整个系统的稳定运转,在苍梧洲的居民之中,并非所有人都对现实一无所知——包括我和隆在内的一小部分经过特别挑选的“引导员”不但知道这个虚拟世界的本质,而且也被允许自由来往于虚拟与现实世界之间。而一旦出现这种可能危及苍梧洲稳定的事件,将它妥善解决掉自然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于是,在经过商讨后,我们索性启动后台权限,让得到了特别授权的引导员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暂时变成“英雄”、使用与那些特S级怪物旗鼓相当的强大能力与它们对抗,以免这些家伙的暴走危害到其他人。迄今为止,我们的战斗都还算顺利,没有任何“英雄”在战斗中被那些家伙“杀死”…………但这次或许是个例外。“系统,我要看看209-3E室的状况!马上!”“明白。”这个没有任何智能的只读程序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当然,彩还在那儿:她少得可怜的残存躯体静悄悄地漂浮在那罐液体之中,被无数管线连接着,就像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但仅仅如此,并不足以让我确认她的状态——毕竟,在现实中,她甚至连最为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做出,就算现在的彩正处于极端的恐惧或者绝望之中,我也无法仅凭监控镜头看出来。“给我详细的生理数据报告!”“遵命,正在调取数据。”五秒钟后,系统为我迅速调出了彩的全部相关数据——幸运的是,这些数据表明,她刚才一直处于在线状态,并没有被强制弹出,各项生理数据也都稳定地保持在正常区间内……换言之,虽然我刚才并未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彩并没有在那个世界中“死亡”。“唔……嗨!听得到吗?!”就在我确认完这一点后,隆的声音直接透过脑机接口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你怎么擅自下线了?”“我……没什么,只是继续保持在线状态也挺无聊而已,”我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后随口说道,“我刚才不是在那次爆炸中受了重伤、自动进入了休眠回复状态吗?就算我继续待在你那边,起码也要趴上半个钟头不能动吧?”“这倒也是。”隆嘀咕道。我所拥有的“休眠回复”技能是彩替我选择的,其效果是在濒死状态下自动发动,让我可以在未遭到即死效果攻击的前提下进入无敌状态、并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缓慢地恢复生命值。身为了解真相、有权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切换的“指导者”,我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在苍梧洲被“杀死”。但彩的好意仍然是我无法拒绝的——就算选择这个技能会浪费掉超过二十个技能点,但如果能让担心我的彩感到安心一点儿的话,这点儿小小的浪费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那次爆炸又是怎么回事?彩怎么样了?那条蠢鱼呢?”“目标已经确认被干掉啦——而干掉它的就是彩,”隆开开心心地答道,“她用的殉道阳炎爆技能威力可够吓人的,但效果也绝对是一等一!那家伙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炸得没影子了!顺带一提,当时在附近还有另一条巨大化的冉遗鱼,不过,轻羽他们几个及时从北芦大陆传送了过来,把它解决掉了,否则的话,我们的情况恐怕会有些不妙。”“唔……”我耸了耸肩。通常而言,隆的标准和一般人的有些……不大一样。他口中的“有些不妙”,在正常情况下最好理解为“相当危险”:毕竟,殉道阳炎爆这招虽然有着强大到蛮不讲理级别的破坏威力,但它也会导致使用者陷入濒死和瘫痪状态,换言之,在那时,彩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如果……“隆,待会儿重新上线之后,我有点事要和你聊聊,”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关于彩的。”
五“这……这哪是特S级的怪物啦?!”在用一记相当普通、但威力却早已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绝招的突刺解决了那头四处乱飞、不断喷出巨大水柱的怪物后,彩对我抱怨道。这头嬴鱼虽然在苍梧洲也算得上是个大家伙,但顶多只算是A+级的怪物,其水准仍然在一般的冒险者团队可以击倒的范围之内——事实上,就在此时此刻,一支刚刚穿过山谷中的竹林赶到这里、准备猎杀它的精英冒险者队伍正在朝着我们大呼小叫,显然对于自己准备捕杀的猎物被人横刀夺走这一点颇有意见。“喂喂!那不是英雄吗?!”“英雄干嘛来和我们抢猎物啊!”“你们要对付的难道不应该是其他人解决不掉的特S级怪物吗?!打这种怪搞屁啊?!”“这就是作弊啦!作弊!”在这些人的怒骂声中,因为变身而穿着一套羞耻的服装的我实在是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于是,在他们开始吼出更难听的言辞之前,我就一把拉上了彩,奔向了最近的、设有传送门的公会。“抱歉哦,彩。刚才那似乎是隆弄错了情报,”在通过传送门返回英雄的据点后,我对彩说道,“唔,等今天的任务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这都已经是第四次弄错了。”彩很不满意地说道,“每次我和你一起去出任务,就肯定会出这种事——要么是在任务安排上出问题、抵达目的地时怪物已经被打倒了;要么就是不小心把A级或者A+级的怪物当成了特S级。我明明记得,以前很少出现这种事的。”“欸……你要谅解,最近的战斗变得有些频繁了,出现一些失误是理所当然的。”“姐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而且,运营商应该很快就会修复那个bug的,到时候我们就没必要扮演拿不到经验值、而且还很麻烦的英雄了。”“这句话你上次也说过。”彩抱怨道,“很快到底是什么时候?”“很快就是……唔……很快。”我有些慌张地转开了视线。事实上,虽然作为注册引导员之一,我有权了解“苍梧洲”项目的大多数相关信息,但就算是我也不知道,bug的修复工作到底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当初制作这部游戏的公司已经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技术团队则早早地作鸟兽散,根本没人知道他们都去了哪儿。而规模庞大、但却没有最终完成、也未曾经过必要的测试的巨量游戏代码虽然勉强能运转起来,可要准确找出bug所在就是另一回事了。更麻烦的是,就像所有依靠有限的财政拨款和捐助维持原状的国际非营利性公共机构一样,全球失能人口福利委员会的预算从来都是非常紧张的,因此,要找来一帮靠谱的家伙、把还能勉强凑合的“苍梧洲”重新倒腾到完美无缺,对他们而言着实有些难度。——事实上,我甚至怀疑,在发现我们这些“英雄”可以靠着作弊手段暂时压制住这个问题后,那帮子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的官僚们很可能已经完全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了。当然,这些话我是不能告诉彩的——毕竟,由于之前的综合心理测试表明,她发生严重心理疾病的潜在可能性很高,彩并没有像我这样成为引导员。事实上,她之所以能当上英雄,也纯粹是破例而为:由于彩一直非常黏我,因此,我不得不向引导员委员会提出交涉,让他们允许彩也加入与特S级怪物战斗的行列……不过,除了关于“英雄”的事情之外,我并未向她透露别的信息。彩并不知道苍梧洲的本质,更不清楚自己的实际情况。而在以后,我也会继续对这些事严格保密。但现在,这么做似乎越来越难了。自从上次彩为了救我而让自己面对“生命危险”之后,一想到要带着她并肩作战,我就会惶恐得不能自己——毕竟,即便在苍梧洲的居民之中,彩在现实世界中的状态也是最糟糕的。如果让她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我才拜托了隆,让他在一次次行动中“出状况”。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继续这么做,只会严重拖延我们的工作效率,而且……“紧急状况!这次是真的紧急状况!”隆的喊声突然从楼下传来,“又有特S级怪物出现——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家伙!”“啥?!在哪?!”一阵从屋外传来的骇人咆哮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一次,目标直接出现在了我们的总部所在地、位于苍梧洲大陆中央的郁林城里。当然,这一事实本身并不是最麻烦的。真正让我困扰的是另外两点:首先,由于我之前一直在隆的帮助下、带着彩逃避战斗,其他英雄们不得不承担起了本该由我负责的作战任务,在大陆的各个角落来回奔波、分身乏术;其次,此时此刻“造访”郁林城的怪物不是别的,正是所有特S级怪物里最麻烦的一种。没错,降临此地的是一头混沌。虽然大多数冒出来的特S级怪物,本质上都只不过是因为系统bug造成的能力数值高得异常的普通怪物,但“混沌”这东西是个特例——当“苍梧洲”仍然是个真正的游戏企划时,它的设计团队蓄意设计了这个大家伙,作为游戏中的终极隐藏boss:对那些循规蹈矩的玩家而言,他们其实永远都别想见到“混沌”,因为这家伙实质上是给那些作弊者专门准备的“惊喜”。它骇人的能力数值和抗性,以及多到纯属欺负人的技能,为的都只是一件事:在发现作弊者后华丽地登场,然后以压倒性的实力优势将那些自以为得计的家伙挨个轰杀成渣。但这家伙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冒出来?“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以其无死也——防御结界!”当那团不断蠕动、长着无数丑恶而诡异的触手的物体猛地撞向既是英雄们的据点、也是本地冒险者公会的双层竹楼时,先于我一步反应过来的彩已经使出了她最强的防御手段——当然,由于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就算是提前完成了变身,她所释放的防御结界也只抵挡了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但已经足够公会里的人奔跑、飞行或者传送到安全区域了。接着,在那庞然大物的重压之下,结界化成了在空气中消散的光粒,而竹楼也像是海滩上脆弱的沙堡一样土崩瓦解。“隆!你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按理说,‘混沌’应该不会……”“恐怕是之前我们的……‘失误’的缘故,离忧小姐,”我的助手已经换上了那套金光闪闪的盔甲,并将变身后自动获得的各种防护技能包裹了自己一身——不过,考虑到我们所面对的那家伙的能耐,这种做法与其说是为了保命,倒不如说纯粹是为了求得一点儿心理安慰,“很抱歉,我……忘了这一茬了。”“这一茬又是哪一茬?!”“你知道的,我们变成‘英雄’的手段,事实上是基于一个在多年前流行于许多VR游戏中的作弊外挂软件改进而来的——包括你的那身和苍梧洲的审美风格完全不搭调的洋装、以及我的这身盔甲,也都是拜它所……呀啊啊啊!”当一条触手猛然朝他袭来时,隆仓促地跳向一旁,堪堪避过了这原本很可能把他打成一滩烂泥的一击,“总……总之,严格来说,我们其实是在作弊。”“这我知道。但你们之前不是说,这么做完全没问题吗?!”我一边反问,一边举起长剑、召唤出了一系列火焰弹。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这些试探性攻击几乎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人脑袋大小的火球甚至在击中“混沌”的浑圆躯体之前就无害地爆散了开来,然后在风中消失殆尽。与此同时,在我视野中的状态栏上,一大堆说明文字冒了出来:这家伙光是在通常状态下,就拥有包括“非物理攻击无效”,“热伤害耐性”和“局部硬化皮肤-自动施展”这么一堆近乎作弊级别的招式,完全不是我能对付的对象。“因为我也是现在才想到这一点的!”隆一边逃避着形态不断变化的触手的攻击,一边用吃了苍蝇般的语气答道,“还记得吗?按照规定,‘英雄’的力量只能用来对付那些因为bug而产生的、一般冒险者无法对抗的特S级怪物……”“这我明白!所以呢?!”在举剑格挡一只朝我挥来的触手的同时,我继续问道。虽然看上去形态不定、还会有丑陋的大嘴持续从表面冒出,活像是一摊不断翻涌的烂泥,但由于有“局部硬化皮肤”这么个混账透顶的自动技能的存在,刚才的这一击还是震得我虎口发麻,而我手中的长剑更是差点直接分崩离析。“所以说,在正常状况下,我们的‘作弊’其实是不会引来‘混沌’的——因为那些数值异常的特S级怪物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苍梧’洲。无论对它们干什么都没问题!但是我们之前……呃……‘不小心’把正常出现的A+级的怪物当成了特S级,并且对它进行了攻击,这么一来,我们就构成了事实上的作弊行为……”“呼……好极了。净罪之光洞彻九幽——燃魂斩!”虽然明知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我还是奋力朝着那团蠕动的怪物击出了我威力最大的一击。闪烁的光芒勉强贯穿了这丑陋之物的防护结界,但也只是暂时让它停滞了一刹那。“彩,快跑!”趁着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几秒钟时间,我大声喊道,“我们对付不了它的!”“我知道!”彩点了点头,同时将手中的长枪高举了起来——这招“电掣之枪”可以极大地增加她的行动速度,一旦全力发动,苍梧洲上几乎不存在能够追上她的人或者怪物,甚至就连“混沌”也不例外。在眨眼之间,彩已经变成了一道疾速移动的残影,并……朝着那头怪物冲了过去。“你在干什么?!”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当我意识到彩打算干什么时,她已经一连避过了好几条“混沌”的触手的拦截,一头冲进了出现在后者不定型躯体表面的一张巨口之中。与此同时,在我的状态栏上,彩的数据开始迅速变化:她的生命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各项抗性也已经归零——这一切都是异常状态“囫囵活吞”的特点。“可恶!”我恼怒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专属于巨型怪物的“囫囵活吞”技能是最为霸道的控制系能力,一旦被吞下,就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而且会持续受到严重伤害。这样的伤害不能被豁免,就连我持有的“休眠回复”也对付不了。而除了干掉活吞目标的怪物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不,严格来说,确实有个办法可以解决目前的问题。
六我又一次在黑暗中醒来,而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当然,这种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在目睹彩被“混沌”吞下去后,我立即启动了自己的状态栏中唯一一项从未使用过的技能:这个叫“置换”的招数可以让我和任意一个己方或者敌方人物在瞬间互换位置。而在那时,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救出彩的方法。不过话说回来,在苍梧洲,死亡并非大事——除非被那些由bug创造出的特S级怪物杀害,否则,“死亡”不过意味着丢失一些经验与装备,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罢了。而对我而言,即便死于特S级怪物之手,也不是什么值得恐惧之事:与那些接受了巧妙的记忆调整与系统的心理暗示、主动或者被迫忘记了前尘往事者不同,我对如今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心知肚明,只要彩没事……我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系统,接通209-3E室,我要看看那里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系统完全没有动静,直到我用不耐烦的语气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它才总算是“开了口”:“抱歉,您的要求有非法嫌疑,我不能……”“非法?!非什么法?!”“您无权获得与您无关的患者的个人信息,离忧女士。”“胡说八道!彩可是我的妹妹!”“对不起,系统名单中查无此人——目前住在209-3E室的那位病人和您没有任何关系。因此,根据隐私保护条例,您无权查看……”“胡说!我明明……明明……”我正要继续怒斥那堆该死的电子垃圾,但突然,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有什么东西似乎……不对劲。彩真的还留在那座病房里吗?不协调感变成了森然的凉意,然后又变成了令我毛骨悚然的恐惧。“我要看看我的资料!我本人的在线记录!这总可以吧?!”“要求被准许……记录已调出,以每24小时为一单位。”一排排字符与记录迅速填满了我面前的显示屏——而绝大多数记录都别无二致:根据记录,在过去的整整一百一十五天里,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苍梧洲哪怕一分钟!“我、我没下过线?!这不可能……”“数据复查……复查结果一致。”系统的语义识别模块将我的自言自语当成了某种质疑,“您确实在上述时间内处于在线状态。”“这……难道……”“啊……嗨?!离忧小姐?!”就在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时,隆略显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唔……已经知道了吧?”“我不知道!”我对隆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彩在哪儿?!”“我……很抱歉之前一直没通知你。但她已经……不在了,”隆迟疑了一阵,然后才说出了这句话,“在大概一年之前……出于某些原因,她残存的神经系统发生了严重的病变。虽然医生们想尽了办法,但很不幸……那种综合征似乎是不可逆的。最后,到了四个月前……”四个月前……那是特S级怪物们开始出现之后不久。“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这回事?!”“在预计自己很可能无法生存太久之后,彩就找到了我们,并要求我们配合他对你保密。”“但她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的……她并不是引导员啊!按理说……”“这纯粹是个意外,离忧小姐,”隆回答道,“彩确实没有被列入引导员的名单,但在来到苍梧洲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因为这里对她而言实在是很……熟悉。毕竟,她就是苍梧洲的创造者之一。”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但很快,更多的记忆碎片便像从新凿出的井中涌出的清水一样,涌进了我的脑海——没错,在我们的那段正常生活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彩确实曾经好几次告诉我,她在一家游戏公司里找到了一份“很有趣的工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一个幻想世界,而这一直是她从小以来的梦想。不过,偏偏就在我们一起搭车去参观她的新工作地点的那天,一辆装满燃料的槽罐车在公路上突然爆炸了……“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失去了作为重要参与者的彩小姐,成为了导致游戏开发计划停止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后,‘苍梧洲’几经转手,最终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委员会手中,并将你们接纳为了它的新居民,”我的助手接着说道,“在意识到自己的来日无多时,她将自己最后的愿望告诉了我们,并请求我们看在她是‘苍梧洲’创造者之一的份上替她实现愿望——而那个愿望,就是满足你的梦想。”“够了,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我用尽全部力气抬起了一只手,对隆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在听到刚才那句话的瞬间,对我而言,一切的前因后果就都已然明了:在孩提时代,缺乏家庭的温暖、与彩相依为命的我就曾经无数次对她提起过自己的梦想……那个有些可笑、而且在其他人看来更应该属于男孩的梦想。我想成为英雄。我并不知道这个幼稚的梦想是如何在我的大脑中生根的——毕竟,我从来不是那些英雄特摄片和热血动漫的受众,也没有憧憬过超级英雄或者传说中的勇者。或许,正是我们的原生家庭那糟糕的冷淡态度,让不得不时刻照顾与保护彩的我担负起了类似于“兄长”的角色、并开始下意识地通过强调自己的有力与可靠、让彩能够安心地依赖我。尽管在成年之后,我已经不再对彩念叨“我要当英雄”这样的幼稚话语,但无疑,这句话早已经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你……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对吧?”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隆缓缓开口道,“我知道这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你其实还有一个选项。”“选项?!”“是的,彩早已预料到,在极端情况下,你有可能会发现事实真相。因此,她也预先准备了一些补救措施。但这些措施必须在你本人同意的前提下才能实施。”隆说道,“至于具体内容……根据她在遗嘱中的最后要求,以她本人的录音为准。”我等待了几秒钟,接着,彩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离忧姐姐,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录音,就至少意味着两件事:首先,我已经不必再以……那种方式继续苟延残喘,而是已经真正拥抱了终焉的宁静;其次,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作为唯物主义者,我并不打算祈祷天堂或者来世中的幸福,唯一希望的,只是你能够在此生中尽可能过得快乐——哪怕没有了我也一样。因此,我准备了一套应急方案:你也知道,在苍梧洲,记忆本身是可以被操纵与修饰的,而我则利用这一权限设计了一套特殊程序。只要你同意,它可以将这段不愉快永远葬入名为‘遗忘’的墓穴,你能够重新返回无知所带来的快乐之中——事实上,我并不反对必要的欺骗与无知,在某种程度上,这远优于被迫面对确凿无疑的痛苦。但最终做决定的是你。”“祝你幸福。”在录音播放结束的瞬间,一个选择菜单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整个菜单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描述,只有两个按键:“是”,以及“否”,以及一个可以通过眼球转动移动的光标。我等了一秒钟,然后是又一秒钟,接着是第三秒钟。等待,并不是因为我有所迟疑,而仅仅是因为,既然要做出重大选择,那总得表现得庄重一些。三秒之后,我选了“否”。“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隆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么,你还有什么要……”“不,现在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干脆地说道,“在我‘复活’之后就送我回苍梧洲,立刻。”
七“姐姐!我们又解决了一个!”“当然,这都多亏了彩的功劳呢。”当那头名叫酸舆的四翼怪鸟在我们俩的联合技夹击下变成一团缓缓下坠的火球后,我轻轻拍了拍彩的脑袋,而彩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和我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当然,这倒也不奇怪:虽然真正的彩早已不在,但现在的这个“她”与她本人也并非全无关系——为了避免我察觉到她的离去,彩早早地准备了一个特制的、具有学习能力的“替身”程序。这个程序在她最后的几个月里不断抓取、分析和学习她的一切,从思维方式到行为习惯,再到她本人的人生经历与记忆……没错,这仍然不是彩,但至少,她是目前整个世界上最接近于彩的存在。只要这个世界仍然能存在的话。“真是的,为什么游戏公司还没有修复这种麻烦的bug呢?害得我们还得用这种没效率的方式挨个儿收拾掉这些家伙。”“是啊,谁知道为什么呢?”我随口附和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我们现在都是英雄了。”彩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用平时那种天真而对我充满信赖的神色看着我,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我知道,无论是真正的彩,亦或是现在这个最接近于她的存在,都绝对不喜欢出风头,但我们的并肩战斗还是让越来越多的苍梧洲居民都记住了我们的存在……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之外,知晓我们的过往的人正在不断增长着:常年苦于经费不足的委员会在我的建议下,开始刻意宣传我们的故事。事实证明,这招的效果相当之好。无论是出于对我们的同情,抑或纯粹是对于特殊的“英雄故事”的喜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我们,而在这个时代,这些关注自然而然地为我们的这片理想乡带来了必要的维护经费,让我们这并不日常的“日常”能够继续下去……“没错,”我点了点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样再好不过了。”(完)